我们会支配生活吗?我认为会。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多么不完美。为什么不让我们自己更适于生存?那正是我们即将努力去做的,我们会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沃森
1952年,在冷泉港实验室,噬菌体研究小组的主要成员赫尔希和蔡斯通过噬菌体侵染细菌实验有力地证明了脱氧核糖核酸是噬菌体遗传信息的载体。这狠狠打了德尔布吕克的“脸”,埃弗里的研究成果终于被接受。
健客:一上来就要说实验吗?又要烧脑,可是这天气实在太热了,我都有点打蔫了。
云飞:哈哈,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健客:嘿嘿
云飞:有关噬菌体的实验,放在《病毒传》中慢慢聊。
健客:好啊好啊
云飞:上篇科学实验的内容比较多,如果没有看过前面的章节,读起来可能有点儿费劲儿。这篇以人文为主,也许对看待当下发生的一些事情有点儿启发。
健客:对了,德尔布吕克被打疼了吗?
云飞:疼不疼,不知道。帮德尔布吕克赢得诺贝尔奖却是事实。1969年,因发现病毒的复制机理和遗传结构,德尔布吕克、赫尔希和卢里亚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这就好像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用龙爪手胜了空性,保全了少林派的颜面。
健客:嗯,《细菌传》中讲了很多科学家犯过的错误,是人就会犯错误,再大牌的科学家也是人,也会犯错误。
云飞:远的不说,就说上篇提到莱德伯格和塔特姆。在1946年,发现细菌有性生殖后,认为在共轭中,两个菌株扮演同样角色,都会获得对方的遗传物质,也就是说基因重组是双向的。1950年,英国遗传学家海斯纠正了这个错误。海斯利用链霉素处理两种突变菌株,发现结果不一样,因此提出了基因重组只循单一方向发生,且可发生在同种或异种细菌间。但这并不妨碍莱德伯格和塔特姆获得1958年诺贝尔奖,莱德伯格的获奖理由是“发现细菌遗传物质的基因重组和组织”,塔特姆的获奖理由是“发现基因功能受到特定化学过程的调控”,同时获奖的还有美国遗传学家比德尔。他和塔特姆共同研究面包红霉菌的营养问题,用X射线照射,使其发生突变,该技术后被莱德伯格和塔特姆用于细菌遗传学研究。一系列的实验显示这些突变造成与特定代谢途径有关的酶改变,揭示了基因和酶促反应直接关联,称为一个基因一个酶假说。这一发现开创了遗传学的生化研究。有意思的是该假说后来也被证明是错的。这些故事放在《真菌传》中,慢慢聊。
健客:我理解,科学研究的道路是艰辛的,科学研究的成果对人类文明裨益很大,因此设立了包括诺贝尔科学类奖项在内的众多奖项,激励一批又一批科学家前赴后继为拓展人类认知极限,一往无前。对了,有个伏笔够深的。在《细菌传》第五章“战争与细菌”最后一节“伏笔”中登场的那个一生未婚的天生的喜剧演员,最后获得诺贝尔奖了吗?
云飞:哈哈,你说的是埃弗里吧。1955年,埃弗里离世。尽管在20世纪30年代、40年代和50年代,他都获得了诺贝尔奖提名,但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本应属于他的奖项。莱德伯格称其“预示了遗传学和生物医学科学的分子革命”。这让我想起电影《美丽心灵》,由霍华德执导,克劳饰演英俊怪异的美国数学家纳什,2001年12月21日在美国首映。该片讲述了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纳什,在博弈论和微分几何学领域潜心研究,最终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故事。在电影中,许多教授把笔放在纳什的桌上,以表达对他的尊敬,肯定他的成就。无论现实中是否存在这样的仪式,毫无疑问的是,埃弗里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尽管诺贝尔科学类奖项是最具典型性的科学奖励,而且有重要的象征意义,但它只是科学社会承认的方式之一,是社会激励系统的一部分。虽然科学家具有突出的作用,但科学事业需要社会公众共同参与,不是少数精英能够独力承担的。离开各层次科学研究人员乃至科研管理和后勤服务人员的努力,要生长出具有获得诺贝尔奖水平的顶尖科学家也是不可能的。身为诺贝尔奖得主的华裔物理学家李政道在记者采访中谈到,得奖不是目的,做科学工作才是目的。他认为做科学研究最重要的是创新,不赞成将诺贝尔奖作为科学家奋斗的方向。扯远了,马上拉回来。
1953年4月25日,沃森和克里克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不足1000字的论文《脱氧核糖核酸的结构》。他们建构的双螺旋结构模型被认为是至今为止科学上最伟大的发现之一,它与相对论、量子力学一起被誉为20世纪最重要三大科学发现,标志着生物学研究进入了分子层次。在生物学历史上,它是迄今为止,唯一可与达尔文进化论相比的最重大的发现,它与自然选择一起,统一了生物学的大概念,标志着分子遗传学的诞生,是科学史上重要的里程碑。当时,沃森刚过25岁生日,克里克不到37岁,他们并不是生物化学或生物物理学领域的资深专家,他们从真正接触脱氧核糖核酸,到提出脱氧核糖核酸结构模型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
沃森把这个奇迹归结为“自己在学生时代的好奇心”。他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并不是每个想法都是正确的。“我们不仅要学习,还要善于追究为什么以及根源是什么。”沃森说。克里克认为应该强调的是,从科学上来说,发现它的途径相当平常。“看一看其它的科学发现吧。误导人的数据、错误的想法、人际冲突,这些故事在科学发现中屡见不鲜。”克里克说,“真正迷人的是脱氧核糖核酸分子,而不是研究它的科学家。” 现在回过头来看,只有沃森和克里克这对搭档对这个科学问题的本质和意义有着最宽广的视野和更深刻的思考,这两点使他们可以高效地把不同出处的信息创造性地组合起来,最终以最快的速度将人类对生命本质的认识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虽然从资历和地位来看,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说是“无名小卒”。然而,正是由于沃森和克里克两人互补的学术背景、不羁忘我的探求精神以及相互契合的个性,在冥冥之中奠定了他们最终胜出的格局。今天,仍有为数不少的人,甚至是科学工作者把脱氧核糖核酸分子结构看作一个纯粹的物理学或化学问题,忽视了重大的科学精髓所在:即它是一个包含了复杂拓扑性质的,作为信息编码载体的,深刻的生物学问题。而双螺旋这一称谓顶多只触及了其重要意义的三分之一。在两条反向平行的多核苷酸链相互缠绕形成的右手的双螺旋结构的外表下面,确定了遗传信息编码的碱基配对原理;氢键“粘合”开合有度,可复制、可遗传。只有在考虑到这些更宏观、更深刻的因素,脱氧核糖核酸分子双螺旋结构,这一集生物学、物理学、化学和信息学等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分子结构才会脱颖而出!因揭示脱氧核糖核酸分子结构而获得196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沃森、克里克和威尔金斯都声称《生命是什么》在他们通向双螺旋的道路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健客:《生命是什么》就是上回提到的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的书吧。
云飞:嗯。薛定格这样提问:在一个很小、很小的物理空间,如纳米量级的立方体,我们要问:在里面有没有生命呢?那么,生命又是什么?生命来自何方?也就是,要追问生命的起源。
健客:太深奥了,今天不是不讲科学吗?讲讲沃森吧,听说他是一个有故事的科学家。
云飞:好吧,以后再讲核酸分子的梗。
1928年4月6日,沃森出生于美国芝加哥。1947年,毕业于芝加哥大学,获学士学位,后进印第安纳大学研究生院深造,拜卢里亚为师,加入噬菌体研究小组。1950年,获得博士学位后去丹麦哥本哈根大学从事噬菌体的研究,据说做过前面提到的噬菌体侵染细菌实验,坚信脱氧核糖核酸就是遗传物质。1951~1953年,在英国剑桥大学卡文迪什实验室进修。1953年回国。1953~1955年在加州理工大学工作。1955年在哈佛大学执教,先后任助教、副教授和教授。1968年起任纽约长岛冷泉港实验室主任。
健客:打住,这就没意思了,干巴巴的。听说,沃森和中国很有缘分。
云飞:哈哈,开启故事模式。
在沃森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给了他很大的影响。“读书伴我成长。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直喜欢读书,我不喜欢跟同龄的小男孩一起玩,因为他们很烦人。”沃森说,“我从来不想当小男孩,我想当一个大人。”小时候的沃森,经常与父亲聊天、交谈,美国经济大萧条就是父子之间的话题之一。因为家庭困难,沃森的父亲没有读完大学,却喜欢读书。“而且他喜欢与会思考、有想法的人一起读书。我们家并不是很富裕,但是我父亲只要有钱,就都拿去买书了,所以我们家就只有书了。”沃森说。也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沃森小时候很喜欢观察鸟类,因此在15岁进入芝加哥大学读书时,选择了动物学专业。不过,在芝加哥大学期间,沃森的研究兴趣从观察鸟类转向遗传学。当时,他读到了《生命是什么》。薛定谔提出:基因是活细胞的关键组成部分;要想搞清楚什么是生命,就必须弄明白基因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沃森意识到,基因是打开生命奥秘的关键。上了一些关于遗传学的课程之后,他对遗传学的热情更加高涨。德尔布吕克对沃森的人生影响很大。“他告诉我说:永远不要做任何很容易的事情,要朝着目标前行。”沃森说。德尔布吕克与卢里亚讨论并送沃森到哥本哈根学习化学,之后又帮助沃森到剑桥大学的卡文迪许实验室学习,甚至在沃森遭遇奖学金问题时出面斡旋,使沃森最终得到资助,从而可以在卡文迪许实验室继续学习。在《不要烦人》中,沃森总结了自己在不同人生阶段的一些经验之谈。“一定要待在那种——有你能向他看齐,有比你聪明的人在的社交圈子里。”沃森认为,如果所有的朋友都不及你,“那么你的社交圈就是错误的”。上大学时,沃森觉得周围每一个人都比他聪明,“但现在他们好多都不及我了,因为我一生中交了很多对的朋友,这大概对我帮助很大。” 沃森说,“这样听上去我好像并没有帮助什么人,但我觉得在我的生涯中,我帮助了不少聪明人,所以我终于还是做了我所谓的重要的事。” 实话实说,沃森帮助了很多中国人。
沃森同中国结缘是在英国剑桥大学。20世纪50年代,他在剑桥认识了中国生物化学家曹天钦。在沃森和克里克追逐脱氧核糖核酸分子结构之谜的同时,曹天钦作为当时为数极少的中国留学生,在剑桥大学攻读生物化学博士学位。沃森从曹天钦谈吐得体,温文尔雅,推断他必出身良好家庭。1956年,在“青岛遗传学座谈会”上,谈家桢介绍了沃森、克里克发现脱氧核糖核酸双螺旋结构模型等国外分子遗传学领域的最新进展,他的发言给予与会者极大的震动。20世纪60年代,曹天钦作为中国合成胰岛素主要成员之一,奠定了中国生命科学的基础。
健客:前面提到过这次会议。
云飞:嗯
1981年,沃森第一次访华。相隔30年后,在上海,曹天钦家里老友重逢。当时曹天钦已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任生物学部副主任,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副所长。据沃森回忆,曹家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没人知道他们当时谈了什么具体内容,但沃森在这里度过了首次访华最愉快的时光,他看见曹天钦家的一张小方桌上画着各种分子式。通过此次中国之行,他认为,虽然中国人民物质生活极度贫乏,但科学精英精力旺盛,充满希望。因此,沃森对中国科学的未来持乐观态度,萌生了为中国科学发展做些事的想法。回到美国不久,沃森给当时的美国驻华大使写信,要求为中国学者赴美提供便利。与此同时,沃森着手邀请中国学者去冷泉港实验室学习、培训和参加会议,并亲自为此落实具体费用。之后的三十多年时间里,在沃森的直接或间接帮助下,有大批中国学生、学者进入冷泉港实验室或其它机构学习深造,为中国生命科学事业高端人才的培育作出了突出贡献,其中包括曹天钦的学生,中国科学院院士李载平。此外,沃森长期给中科院上海生化所、复旦大学寄去冷泉港实验室出版社的最新书籍和刊物,长达近十年之久。20世纪80年代,谈家桢给沃森回信,感谢他邮寄来的书刊。
2000年6月26日,当沃森在白宫听到克林顿总统向包括中国在内的6国科学家致谢,感谢他们为第一张人类基因组框架图作出重要贡献时,感到由衷高兴,欣然提笔致信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科技部部长朱丽兰、中国科学院院长路甬祥,向中国科学家表示祝贺。他说:“中国是创造了辉煌文明的伟大国家。在过去短短的30年时间,我亲眼目睹了令人惊奇的复兴过程。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我相信你们必将在世界科学版图上占有更加重要的地位!”
2017年3月30日,即将迎来89岁生日的沃森在清华大学主楼报告厅做了一场关于“科学、文化与人生”的主题报告。虽然发如雪,但精神矍铄,沃森全程站立演讲20余分钟,之后又与现场师生交流了一个小时。
“《双螺旋》写得很风趣。你一旦开始读这本书,就放不下来,会一直追着看完这个故事。” 94岁的杨振宁说。当天,杨振宁携夫人翁帆出席了报告会。杨振宁与沃森均是芝加哥大学的校友。“全书运用通俗的语言展现了当时的很多细节,比如人类历史中这一最重要发现的氛围、努力,绝望,最终成功等等。”杨振宁说,“这本书生动地描写了新美国做科学的精神。”在二战之前,欧洲一直是科研的中心。二战之后,美国成为全球科研的主导力量。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美国这种做科学的全新的、实用的方式,与传统的欧洲方式非常不同。欧洲贵族式的做科学之道,四平八稳。沃森则代表了二战后快速崛起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美国科学之道。“中国拥有着古老的文明,重视、推崇学习,但是中国的哲学是传统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与沃森在《双螺旋》中描述的精神相反。因此,我非常非常高兴,沃森教授今天能够与中国许多年轻人分享这本书,分享做科学的有用的精神。”杨振宁说。
南方科技大学讲座教授傅新元问:“你说你要做自己的老板,但是在中国,我们有句谚语“枪打出头鸟”,这是我们的文化。在科学探索中,我们都想争第一。对此你有何评价?”
沃森说:“中国文化代表的可能是那些让你放慢脚步,阻碍你发现真理的老年人。我觉得这种观念的风靡是有道理的,而且将来还会继续流行。儒家文化可能宣扬的是‘接受命运’,但我从不愿意接受命运。我要逃脱命运的控制,活得比命运安排更加精彩。可能这就是某种文化差异。你年轻的时候,可能并不想听从长辈的意见,也想逃离。我们都知道,人人生而自由,所有的观念也是自由的。这种观念听起来可能很(虚),但真的有用。我只想说,要对年轻人有信心。”
主持人施一公接过沃森的话头说:“沃森想说,在中国文化中,年轻人倾向于听长辈的话,不批判不怀疑,但我们正在改变。”
饶毅想与沃森交流大学女生问题。饶毅说:“可能没人告诉你有些女生对你和克里克的意见。有个拉德克利夫学院女生告诉我,你要她陪你和克里克吃饭,后来克里克追她,她很不高兴,认为克里克是‘脏老人’。”沃森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我不评论具体情况。”沃森吃了太多不拘小节的亏,终于懂得不能乱说话,可惜已经酿成大错。
健客:什么情况?
云飞:2007年10月14日,《星期日泰晤士报》引述了沃森的言论,说黑人先天智力不如白人,所以令他对非洲的前途未敢乐观。同年10月18日,伦敦的科学博物馆,因为沃森的言论临时取消了他的演讲,表示他的言论已超过可以容忍的限度;同时冷泉港也中止了他的职务。沃森随即表示毫无保留地为他的言论道歉。此外,他还觉得肥胖者“让人看了感觉很糟,不想雇用他们”;对于所有“相貌不佳的女性”,还有“愚笨的人”,他认为应该以基因工程来治疗。2007年,沃森最终被迫离开纽约长岛的冷泉港实验室。2019年1月,该实验室剥夺他在冷泉港的名誉校长、名誉教授和名誉受托人在内的所有荣誉头衔。
做科学的精神,中国、欧洲、美国各不相同,对学术和私德的理解也因人而异。就说今天提到的纳什吧。1951年,纳什到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任讲师,大约一年后,在住院期间,结识照顾他的护士斯蒂尔,但她告知纳什怀孕后,纳什就离开了,坦承抛弃女方因其社会地位低下。再说说之前提到的李约瑟与鲁桂珍发生婚外情,走到一起。李约瑟日记是这么讲的,他说第一次见到来自中国的这个东方的女孩,黑头发的女孩,看到她非常聪明而且很有灵性,当时他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因为鲁桂珍帮助李约瑟夫妇做了很多实验室工作,所以后来关系越来越密切,最后发展到恋人关系、爱情关系、三角关系。李约瑟的夫人没有责怪丈夫,也没有责怪鲁桂珍,还说她非常聪明,一直很喜欢她。其实他们三个人经常去散布、郊游,甚至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健客:科学家也是人啊!
云飞:嗯,结交聪明的朋友是对的,同时,还需理解人无完人。明白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是成熟的表现。
健客:嗯,我还是觉得时不时跟朋友聚聚,品品茶、聊聊天,喝喝酒、吹吹牛,这样的人生才是我想要的。
云飞:哈哈,这让我想起那句话,“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据说是基辛格说的。
健客:好吧,我又受打击了。
云飞:祈愿太平,不惧风雨!当然,小日子也要有滋有味,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扯远了,马上拉回来。
20世纪60年代,美国几个州的法律规定,在学校教进化论是违法犯罪行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