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国家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而要问你们能为国家做些什么。——肯尼迪
1957年,在魏泰克筹谋提高真菌分类学地位的时候,一位银行家发表了题为《寻找神奇蘑菇》的文章,导致一系列惊天巨变。这个人名叫沃森,不是发现脱氧核糖核酸分子双螺旋结构的沃森。
健客:两个沃森是重名吗?
云飞:不是,前者是Robert Gordon Wasson,后者是James Dewey Watson,只是中文翻译均为沃森而已。
健客:真是搞不懂,有点乱。
云飞:哈哈,没必要因为姓名搞得眼花缭乱。为了易读,翻译时做了简化。不过有些事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以英文为官方语言的国家,姓名组成基本相同,名在前姓在后,如Edward Adam Davis(爱德华·亚当·戴维斯),爱德华是教名,亚当是本名,戴维斯是姓。也有的人把母姓或与家庭关系密切者的姓作为第二个名字,如李景均给儿子取名史蒂夫•穆勒•李,以这种方式铭记穆勒的恩情。在西方,还有人沿袭用父名或父辈名,在名后缀以Junior(小)或罗马数字以示区别,如John Wilson, Junior(小约翰·维廉),George Smith, Ⅲ,(乔治·史密斯三世)。
已婚女士一般以自己的名加夫家的姓。如玛丽·怀特(Marie White)女士与约翰·戴维斯(John Davis)先生结婚,婚后女方姓名为玛丽·戴维斯(Marie Davis)。
书写时常把名字缩写为首字母,但姓不能缩写,如E.A.Davis等。言归正传。
1927年,沃森夫妇在纽约州东南部的卡茨基尔山脉度蜜月。他的妻子是俄罗斯人,从小就跟随家人在森林中识别和采摘蘑菇。新婚燕尔,大山与森林环抱的二人世界,当然少不了采蘑菇的浪漫经历。也许是鲜美的蘑菇和甜蜜的爱情打通了沃森的任督二脉,使其对真菌产生了浓厚兴趣,为其在民族真菌学领域的成就埋下了伏笔。这简直就是脱胎换骨,曾经的他人如其文,“像所有善良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一样,我对真菌世界一无所知,并且觉得对那些腐烂、危险的赘生物了解得越少越好”。
健客:民族真菌学是什么意思?
云飞:民族真菌学是对真菌的用途和社会学影响的研究。之前讲的松茸可以算是民族真菌学故事。虽然理论上该术语包括用于火种、医药(药用蘑菇)和食品(包括酵母)等用途的真菌,但让沃森痴迷的不是这些。
先成家后立业。1928年,沃森在担保信托公司开始职业生涯。1934年,他进入摩根大通公司;1943年,升任公共关系副总裁。
健客:事业发达,财富自由啊!
云飞:灵魂层面呢?他的心已经被真菌偷走了。
1952年,英国诗人格雷夫斯给沃森夫妇的信中提到16世纪中美洲原住民在宗教仪式上使用蘑菇。为真菌痴迷的沃森,从1953年开始,多次前往墨西哥寻找那种蘑菇。1955年6月和7月,沃森和摄影师理查森前往墨西哥南部瓦哈卡州一个位于马萨特克山区的小镇,被接纳参加当地印第安人的神圣蘑菇仪式。用沃森的话说,他们在那里成为“历史上第一批吃神圣蘑菇”的白人。
健客:好像之前提过神圣蘑菇吧?
云飞:嗯,在第二章“传习”的最后一篇提到过。
健客:记得当时挖了一个坑。
云飞:哈哈。早在16世纪,西班牙人是第一批见证神圣蘑菇仪式的外来者。但由于宗教限制,没有详细研究。当时,原住民将不同品种的神圣蘑菇称为“众神的惊人礼物”。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将名称改为“众神之肉”,这使得它在教会眼中成为亵渎神灵的东西,教会将其诅咒为魔鬼的工具,并销毁了其存在的记录。保守秘密的最大技巧是让人们相信它不存在,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烧毁了前哥伦布时期的文献。但是,幸存下来的手抄本描绘了古老的神圣蘑菇仪式。当地的传统是,如果你赢得神圣蘑菇的信任,它会告诉你它的秘密,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在接下来300年里,对外界而言,神圣蘑菇一直是一个秘密,直到1882年,一个西班牙人决定在马萨特克山脉建立咖啡种植园。当地印第安人仍在秘密举行神圣蘑菇仪式,结果那个西班牙人幸运地成为再次洞察天机的白人。那个西班牙人带着关于神圣蘑菇的故事回到欧洲。不幸的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荒诞故事”。后来,希特勒对地下世界可能存在的无尽的宝藏和极为先进的科技垂涎三尺。据说,他派考察队不仅到达西藏和南北极,也潜入墨西哥,并再次关注该仪式。20世纪50年代美国中央情报局对研究神圣蘑菇产生兴趣,并资助沃森的寻找之旅。历史的轮回总是那么有趣,沃森在当地天主教神父的介绍下,找到了神圣蘑菇仪式的传承人——萨比娜。据说,她是忠实的天主教徒,虽然信仰已经不同于祖先,但是这并不妨碍神圣蘑菇仪式的传承。而善于公关的沃森得到了她的信任。
沃森相信神圣蘑菇让他能与去世的母亲进行交流。对于一位保守的纽约银行家来说,这种认识非比寻常。他以幸存下来的手抄本为证,说明神圣蘑菇对中美洲文化的重要性。他还提出一种猜想,神圣蘑菇可能是《创世记》中的智慧果实。
健客:妥妥一位有建树的民族真菌学家啊!对了,智慧果实是什么?
云飞:智慧果实就是禁果,伊甸园“知善恶树”上结的果实。据说,上帝对亚当及夏娃说,知善恶树的果子不可吃,否则会死。后来,夏娃受蛇引诱,枉顾上帝的警告,吃了禁果,居然没死,于是又把禁果给亚当吃了。上帝知道后,把他们赶出伊甸园。偷食禁果被认为是人类的原罪及一切其它罪恶的开端。
健客:禁果就禁果呗,为什么叫智慧果呢?
云飞:因为他们吃了智慧果眼睛明亮了,便如上帝能知善恶。起初二人赤身裸体,并不羞耻;但吃过禁果后,他们马上有了分别心、判断力,以树叶为衣。也许沃森吃了神奇蘑菇,眼睛也明亮了吧。
后来,沃森和中情局闹掰了。据说与吐真剂有关,中央情报局出于暴力原因使用圣物的想法让其感到震惊。原本应该保密的,但他决定公开神圣蘑菇的秘密。1957年,沃森在《生活》(Life)杂志上发表《寻找神奇蘑菇》,描述了他服用神奇蘑菇的经历。
健客:我知道美国《时代》杂志很有名,两相比较,这个《生活》杂志怎么样?
云飞:差不多吧。《生活》杂志是一本在美国发行的老牌周刊,可以说家喻户晓。其前身是1883年生活出版社发行的幽默周刊。当时,因漫画《海报女郎》及丰富的影剧资料而大受欢迎。1936年,《时代》杂志的老板卢斯收购了《生活》杂志,并重新定位为新闻摄影纪实杂志,首发日为当年的11月23日。创刊宗旨是“看见生活、看见世界”(To see life; see the world)。
健客:明白了,理查森拍摄的照片派上了大用。
云飞:嗯。出版巨头时代华纳在2007年3月26日正式宣布,停止发行旗下《生活》杂志的印刷版,将内容全部转移到互联网上。扯远了,马上回来。
接下来的故事是这样的。文章发表6天后,沃森夫人接受了专访,题为《我吃了神圣蘑菇》,引发更广泛的关注。沃森夫妇的故事激励了一代寻求体验正宗神圣蘑菇仪式的“真菌旅行者”。不久,时任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馆长、真菌学家海姆与沃森等再次前往马萨特克考察,并鉴定出这类蘑菇为裸盖菇。海姆回到巴黎,在实验室成功培养出神圣蘑菇,但分离活性成分的尝试失败了。他将几个标本提交给霍夫曼,后者很快发现了具有非凡致幻效果的活性物质。
健客:这个霍夫曼怎么这么厉害啊?
云飞:嗯,瑞士化学家,堪称天才。因合成、摄入和了解麦角酸二乙酰胺(LSD)的致幻作用而闻名。
健客:化学名太拗口,还是称LSD吧,这是什么东西呢?
云飞:强烈的半人工致幻剂和精神兴奋剂,用麦角酸合成。
健客:麦角酸是什么。
云飞:麦角酸是寄生于禾本科植物的多种麦角菌属真菌产生的次级代谢产物。
健客:《细菌传》中讲过次级代谢,就是非生命必须,但可能与自卫有关的特殊代谢产物。
云飞:嗯,不错嘛。
健客:绕来绕去又回到真菌上了,说说呗。
云飞:呵呵。谷物被麦角菌感染后,第一个明显症状是出现“蜜露”,一种粘性的黄色含糖溶液。以黑麦为例,受感染的黑麦颖片先出现蜜露,内含大量麦角菌分生孢子,最终会被紫黑色菌核代替,成为麦角。菌核的大小取决于寄主植物,通常是宿主种子的1至5倍。黑麦的麦角大约1-5厘米。想象一下,麦子长了一对犄角的模样。
健客:等等,什么是颖片,什么是菌核?
云飞:黑麦为穗状花序, 即每个花序由多个小穗组成, 而每个小穗又由颖片和若干朵小花组成, 颖片就是小穗基部2个较大的硬片。
菌核由白色的菌丝体组织和深色的皮质外层组成,皮质外层可保护菌丝体免受干燥、紫外线和其它不利环境因素的影响。
健客:没图还真不好理解,想《生活》了哈。
云飞:哈哈,“面包会有的”。说回麦角菌,有性生殖由雌性产囊体和雄性藏精器融合形成二倍体核,然后减数分裂返回单倍体状态。有性生殖产生的有性子实体称为子囊壳,里面含多个子囊,每个子囊壳有8个丝状子囊孢子,其直径最大为2微米,长度为60-70微米。子囊孢子从子囊和子囊壳喷出到空气中(7-15厘米高),并通过气流或昆虫传播。每个菌核可产生多达一百万个子囊孢子。只有落在宿主植物柱头或子房上的那些子囊孢子才能引起感染。草花的柱头很大,像羽毛一样,可以捕获风中花粉;同样会捕获空中的子囊孢子。子囊孢子是主要的(初始)接种物。
萌发的子囊孢子产生长丝状菌丝,盘踞在寄主植物的子房中。随着菌丝越来越长,越来越多,菌丝体在含糖的淡黄色的黏稠的蜜露中由分生孢子梗产生的无性分生孢子,形成二次接种原。蜜露能将昆虫吸引到花朵上,受分生孢子污染的昆虫可能扮演传播者的角色,并开始新的感染。飞溅的雨滴也有助于分生孢子的散布。被麦角感染的野草,其分生孢子可能是该区域谷物的主要接种物。随着时间的推移,菌丝会消耗掉整个子房的营养,变粗并交织在一起。同时,分生孢子和蜜露生产停止。不断增长的菌丝之间的相互压力会导致致密组织块(称为假薄壁组织)的产生,最终形成坚硬的深色的菌核或麦角。
病原菌以菌核或麦角为残存物或越冬结构。在收获时,一部分菌核与谷物一起被收获,另一部分则落在地面上。菌核处于休眠状态,直到春回大地。萌发前菌核需要4至8周的0-10℃温度。菌核在春季萌发,刚好在谷类和禾本科植物开花之前,并产生有柄的球形子座,子座边缘形成子囊壳,里面有许多子囊,子囊孢子再度感染黑麦的子房。
健客:天啊,这么专业。不过,好像可以理解一点儿,上述内容是麦角菌的生命周期吧,之前讲过锈菌的生命周期,有类似之处。
云飞:真是进步了。1938年,霍夫曼就合成了LSD,原本希望可以用作循环和呼吸兴奋剂。但动物实验没有观察到效果,尽管研究笔记记录了动物在服药后变得“焦躁不安”。于是,该物质从公司的研究计划中删除。
5年后,霍夫曼凭直觉决定重新合成LSD。在合成的最后阶段,他被一些不寻常的感觉打断了。在给实验室主任的信中,他报告了“一种明显的坐立不安,并伴有轻微的头晕。在家里,我躺了下来,陷入了一种并不令人不快的陶醉状态,其特点是想象力受到极大的刺激。在梦幻般的状态下,闭上眼睛,我看到了不间断的奇妙图画、非凡的形状以及强烈的、万花筒般的色彩。大约两个小时后,这种情况就消失了。”霍夫曼得出结论,他一定是不小心吸入或摄入了一些实验室材料,并认为是致幻剂。为了迫不及待地验证,他在下一个工作日,即1943年4月19日星期一,他吞下了0.25 毫克LSD。40分钟后,正如他的实验室日志所记录的那样,他经历了“头晕、焦虑感、视觉扭曲、瘫痪症状、想笑”。无法再写了,他让助手送他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晃动、扭曲,就像在曲面镜中看到的一样。回到家里,当好心的女邻居送来牛奶时,他认为那是一个戴着可怕面具的恶毒阴险的女巫。经过6小时的高峰和低谷后,影响消退了。
1958年,霍夫曼及其同事从墨西哥裸盖菇中分离出活性成分赛洛西宾。如果到此为止,一切都在可控范围,然而世界已大不相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的“婴儿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对社会不满的年轻人,他们开始重新审视美式自由。战后美国的财富使他们不必过于关注自身及家庭的财政状况,而这些生活必需品是经历大萧条时期的长辈无论如何不能不关心的。家庭代沟带来家庭问题,社会代沟带来社会问题。1955年1月,美国将“美驻印支军事顾问团”改为“美驻南越军事援助顾问团”;1954年至1959年平均派遣军事顾问650人,然后加速上升。1961年1月20日,肯尼迪就任美国总统,在就职演说中,他说了那句名言,“不要问国家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而要问你们能为国家做些什么”。但是,可能很多人断章取义了。下面我们把这句话的前后内容串联起来,他说:“在漫长的世界历史中,只有少数几代人在自由处于最危险的时候,被赋予保卫自由的责任。我不会推卸这一责任,我欢迎这一责任。我不相信我们中间有人想同其他人或其他时代的人交换位置。我们为这一努力所奉献的精力、信念与忠诚,将照亮我们的国家和所有为国家效力的人,而这火焰发出的光芒定能照亮全世界。因此,同胞们,不要问国家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而要问你们能为国家做些什么。全世界的公民:不要问美国将为你们做些什么,而要问我们共同能为人类的自由做些什么。最后,不论你是美国公民还是其它国家的公民,请将我们要求你们的有关力量与牺牲的高标准拿来要求我们。问心无愧是我们唯一可靠的奖赏,历史是我们行动的最终裁判,让我们走向前去,引导我们所挚爱的国家,我们企求上帝的福佑与帮助,但我们知道,确切地说,上帝在尘世间的工作必定是我们自己的工作。”何为自由,何为爱国,从何而来,去往何处。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文化运动正在孕育之中,并与真菌结下迷幻之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