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让你倚在深秋
回忆别去的我在心头
回忆在这一刻的你
也曾泪流
以后让我倚在深秋
回忆失去的爱在心头
回忆记忆中的我
今天曾泪流
——林敏骢
很久很久以前,植物的药用价值被人类发现,用于治疗、减轻或预防疾病。19世纪初,化学的进步使科学家能够从多种植物中分离活性成分。化学实验室开始取代药材园成为新药物的来源,科学家开始探讨药物化学结构与作用方式之间的关系。从老药方中找到新药物的第一个重要进展是从鸦片中分离出吗啡。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
健客:“活性”是活动性还是活泼性,与“惰性”相反吗?好像说不通,好费解啊!
云飞:哈哈,“活性”是具有医疗效用的意思,如青蒿中抗疟的有效成分青蒿素,田七中止血的有效成分田七氨酸。这些化合物有特殊的功能,能够对抗疾病。1899年,德国拜耳公司正式投产乙酰水杨酸,它基于两种古老的草药,一种是柳树皮,另一种是绣线菊属植物,它们的有效成分是水杨苷,其代谢产物水杨酸,具有解热、镇痛和消炎等作用。通过将乙酰基加到水杨酸上,中和水杨酸造成酸性的化学元素,克服水杨酸对消化系统的副作用。该药是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药物之一,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司匹林。
童话里,巫师配起药来潇洒自如,魔力无边。科学家“配药”就没有那么随意了,精准是科学的显著特征之一。埃尔利希和他的研究团队合成了上千种阿托西的衍生物,每一种制剂都按顺序编了号。所有衍生物都要先在试管里测试,再进行动物实验,观察疗效和毒性。
1897年,日本细菌学家志贺洁发现痢疾杆菌,次年发表论文而闻名于世。痢疾杆菌就是志贺氏菌属,今天仍神出鬼没,后面我们慢慢聊。1901年,志贺洁赴德国留学,经北里推荐,来到埃尔利希的研究所,给他当助手。志贺洁用锥体虫感染小白鼠,制作出锥虫病动物模型,然后给它们尝试各种染料。在实验中,志贺洁发现锥虫红有对小白鼠锥虫病有疗效。1903年,志贺洁回到日本,在传染病研究所、北里研究所从事医学研究和教育。次年,埃尔利希和志贺洁公布了他们的发现,锥虫红可以治疗锥体虫感染,但锥体虫会出现抗药性。在治疗小白鼠锥虫病中取得的成果,无疑是化学疗法中的第一个突破。
看到埃尔利希如此执著地从染料里找药,许多人觉得是一场闹剧,但埃尔利希性格鲜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喜欢他的人说他自信;讨厌他的人说他偏执;他说自己是“一根筋”。
1909年春,在北里的推荐下,秦佐八郎来到埃尔利希的研究所,给他当助手。秦佐八郎反复实验,摸索出让动物感染梅毒的技术。于是,埃尔利希就让他把所有阿托西衍生物制剂用在梅毒动物模型上测试效果。
健客:这是要一把一把试钥匙啊!
云飞:即使是严谨的德国人,可能也无法保证长时间不懈怠,但是秦佐八郎做到了。
健客:你是想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吧。
云飞:科学没有国界,文明互鉴更无国界、种族之分。
秦佐八郎从1号一直测试到600多号,都没有特别理想的。596号注射给兔子之后,那兔子干脆直接死亡了。1909年6月,他开始测试606号。该制剂其实1907年就已经合成,但是,当时负责测试的人说没看到对梅毒螺旋体特别效果,就封存了。秦佐八郎先在试管里测试,看到606号在试管里能杀灭梅毒螺旋体。这不算新鲜,很多之前的试剂,试管测试都很好,但给动物注射就没疗效了。秦佐八郎拿起笔,按惯例把情况记录到本子里。
接下来,他给一只感染了梅毒的鸡注射,第二天,鸡的梅毒症状迅速消失。这也不算稀罕,阿托西不需要任何改变,本身就可以治愈鸡梅毒,但秦佐八郎注意到,与阿托西比较,606号有一个优势:阿托西是可以治愈鸡梅毒,但必须用很大剂量,还需要多次给药,这大大增加了出现副作用的可能性,而用606号,只注射一次,那只鸡就痊愈了。
606号一剂痊愈,说明药效很强,那么或许可以用更小的剂量,就足以达到治愈效果。秦佐八郎重新给鸡注射606号,这次是少量起步,逐步增量。几次重复之后,他探索出有效剂量:一只一公斤重的鸡,只注射3.5毫克就能达到治愈效果,这远远低于阿托西的用量。秦佐八郎感觉有条大鱼正在浮出水面。不过,鸡梅毒比较容易治愈,兔子的梅毒呢?606号也能有效吗?
实验室里有两种梅毒感染的兔子模型,一种是巩膜感染,属于轻症;另一种是阴囊感染,属于重症。秦佐八郎先给巩膜感染的兔子注射606号,效果很理想,这兔子感染梅毒之后,眼球里的玻璃体变得浑浊,一针606号打进去,兔子眼睛的玻璃体很快变得澄清。阴囊感染的兔子,局部有溃疡,治疗要困难得多。秦佐八郎小心翼翼地从笼子里提出阴囊感染的兔子,按体重计算之后,从它的耳朵静脉注射了一个剂量的606。第二天,兔子血液中的梅毒螺旋体消失,阴囊疮疡迅速收干,不到两周完全愈合。
8月31日早晨,埃尔利希按例检查秦佐八郎的实验室记录,看到最新的一条:606号非常有效。埃尔利希吃了一惊,问秦佐八郎:“你确定没弄错?早先鲁尔测过这个,他认为无效。”秦佐八郎鞠躬45度,然后指着记录本说:“我测试了。是有效的。”埃尔利希两手握拳在胸前晃动,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一句:“笨蛋!一无是处的废物!”秦佐八郎吓了一跳,以为老师骂自己呢。埃尔利希挥挥手:“不是说你。是你之前那个!”
秦佐八郎的结果让人兴奋,但埃尔利希的第一反应不是对媒体或上级报喜,而是让秦佐八郎先别声张,回去重复实验,反复确认,把所有程序都重复检验。秦佐八郎重复检验之后,回来报告:结果一样,疗效显著。埃尔利希盯着报告看了3分钟,说:再重复检验。这个结论太重大,绝不可判断错误。研究所里的人都说日本人有耐心,秦佐八郎则比一般日本人更有耐心,直到连秦佐八郎都开始失去耐心,觉得埃尔利希过分了。埃尔利希没有让步,坚持继续重复检验。这是因为之前测试过的几百种阿托西衍生物里,有许多都出现严重毒性反应,汉堡皮肤科专家阿宁试用306号治疗梅毒,出现过视神经损害。毒性反应不是立即出现,而是持续用药一段时间之后才被发现。他必须慎重再慎重,除了反复检验,还需要增加大剂量和长时间用药的检测。实验室墙上增添了许多新图表和照片,都是秦佐八郎整理的实验数据和各个阶段动物实验的照片,从感染到痊愈的过程,均有详细记录,不仅有疗效记录,也有毒性记录。他们给兔子注射过3倍于有效剂量的606号,连续用药超过一个月,连一次神经毒性,比如震颤、不自主运动、突然失明等都没发现。
看来606号仅对梅毒螺旋体受体有亲和力,能杀死病菌,但对机体细胞没有亲和力,便看不到任何毒性反应。不过,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动物试验成功了,对动物有效的药物可不意味着对人也有效。埃尔利希准备对606 号进行人体试验。不过,出于慎重,他打算先给晚期梅毒病人尝试。一期和二期梅毒,用水银制剂多少有些疗效,三期梅毒已经没有任何药物能治疗,病人本来就是在等死而已。德国北部的施腾达尔有一家医院,专门收治梅毒三期、已经侵入中枢神经系统,出现脑神经症状的重症病人。那家医院的阿尔特医生,是埃尔利希的朋友。1909年9月,埃尔利希写信给阿尔特,问他是不是愿意给梅毒病人尝试一种新药。阿尔特迅速回信:“当然愿意!”埃尔利希提供了资料,证明606号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但做医生的总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阿尔特的两名助手拿到606号样本之后,先给自己注射,确信没有毒副作用,才给脑瘫病人试用。第一针打下去,病人情况立刻出现明显改善。继续用药之后,病人的精神和体能都迅速好转。如此神效,让阿尔特惊得说不出话。要知道,梅毒到了脑瘫阶段,医生们都认定病情不可能逆转,能做的基本就只剩下临终关怀,这个606号的疗效,简直可以说是把病人从死神手里又拽了回来。医生们的惊喜自不待言,病人就更如同刑场遇到大赦。如果脑瘫的晚期梅毒都能有效,那么用来治疗一期和二期梅毒,岂不是应该更有效?阿尔特医生和同事迫不及待地给早期梅毒病人试用,果然效果非凡,有几个病人,只给一次药就彻底痊愈了。埃尔利希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决定扩大试用面积,请另外几家医院的医生试用。
古人探索药物,是从天然物质里寻找,逐个尝试各种植物或矿物,从中发现有疗效的品种。有些疗效确定,后来发展成药物,比如奎宁、阿司匹林。但多数情况下,从自然界挑出来的东西,即使有一点活性,浓度也太弱,或者因为季节、水土等因素影响,纯度不稳定,没有临床价值。还有很多验方缺乏科学实验和统计分析,比如用蝙蝠粪便可治疗失明,喝酒3升就能治疗30年的耳聋,用一根葱可让上吊死亡的人复活等等,甚至有人把医药书比作笑话大全。
埃尔利希不是从天然物质里分离出有效成分,而是以自己的受体“锁-钥”模型为指导,针对特定病菌,选择一种有希望的化合物,系统修饰这种物质周边的化学元素,改变它的属性,然后逐个测试,从中筛选出有效而安全的药物。这种技术成功,意味着今后我们不必依赖天然物质,而是可以根据化学知识,有计划、有方向地修改物质结构,产生需要的治疗药物,这种做法开创了现代药物化学研究的先河。
606号于1910年上市,商品名胂凡纳明,这是第一个治疗梅毒的有机物,相对当时的无机汞化合物是一大进步。1912年,溶解性更好,更易操作,但疗效稍差的914号,新胂凡钠明上市。同年,秦佐八郎获得博士学位。秦佐八郎还获得1911年诺贝尔化学奖、1912年和1913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提名。秦佐八郎养子秦藤树是北里大学校长。大村智曾受教于秦藤树。
健客:就是和屠呦呦一起获得诺贝尔奖的大村智吧。不得了,科学家也有传承。
云飞:对,是教育的传承,不仅有言教,而且有身教;不仅有学校教育,而且有家庭教育、社会教育、伙伴教育。我国很多科学家也获得各种传承,跻身世界顶尖行列。
凭借化学疗法,埃尔利希获得1912年和1913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提名。也许因为当时化学疗法刚刚开展,诺贝尔奖评委会未贸然颁奖,但埃尔利希的声誉却毫无疑问地达到了顶峰。在法兰克福,埃尔利希研究所所在的街道被命名为埃尔利希大街;埃尔利希一生共获得10个荣誉博士学位,被科学界评价为少见的组织学、有机化学、血液学、免疫学和药物学的跨领域奇才。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埃尔利希心情陷入抑郁,中风发作;1915年8月20日,埃尔利希在巴特洪堡度假,第二次中风发作,不幸逝世,享年61岁。
健客:为什么一会用“砷”字,一会又写作“胂”。
云飞:还记得之前说过的“氨、铵、胺”的区别吗?
健客:想起来了,我猜一下,是无机物和有机物的区别吧。
云飞:真棒。一般有机胂毒性低,如很多海鲜中含大量有机胂;无机砷毒性大,如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为什么很多海鲜中含大量有机胂呢?这跟古细菌有关,暂且按下不表。
科学为人类带来福祉,然而如果科学研究不受监管,科学实验不受管控,那么科学有时也会给人带来痛苦,塔斯基吉梅毒实验就是最好的例子。
1932年,美国公共卫生部的性病部门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决定追踪患有梅毒的病人,在无治疗情况下进行6-8个月的观察。该研究小组选择了亚拉巴马州的梅肯县作为研究样本,这里经济落后,黑人众多,而且有36%的黑人患有梅毒,但他们却并不知情。研究小组利用免费体检、免费交通、体检日免费午餐、免费治疗等福利,吸引当地黑人加入实验,最终招募了600人,其中411人患有梅毒,其他人则是参照组。然而所谓的免费治疗,只不过是发一些没有用的药物,充当安慰剂。并且原本6-8个月就结束的研究,逐渐变成了长期观察的项目。梅毒是一种传染性疾病,可以通过性、血液、母婴等方式传播。然而研究小组为了研究数据,采用了隐瞒的方式,告知他们是“坏血病”,也没有让他们采取阻断措施,也就是说,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些身患梅毒的人将疾病传播给自己的家人。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他们还干预这些人寻求正规医疗帮助。其实,已经有一部分患者通过各种途径知道自己感染梅毒。比如,随着二战的到来,当地一些年轻男子也想应征入伍,但是在体检时发现有梅毒,军队告诉他们需要接受治疗后才能当兵。他们原计划去正规医院就诊,然而研究小组却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接受治疗。当时,一位卫生部人员说:“目前为止,我们没有让那些一直检测为阳性的病人接受过治疗。”只不过他们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反思,而是沾沾自喜,确保实验没有中断。
该实验进行了40年,只有74名梅毒患者还活着,其中有40名梅毒患者的配偶感染梅毒,19名幼儿患有先天性梅毒。而且,为了得到梅毒患者的遗骸,他们还以提供丧葬费的名义,让家属捐献患者遗骸,用于科学研究。如果说,这是一场秘密试验,外人无法得知,那么犯错的可能仅仅是该研究小组。但是,该小组的数据一直是对外公布的,自1934年开始,他们就一直更新数据,也就是说在医疗界,该实验根本不是秘密,然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患者真相。这些梅毒患者,原本可以不用死,他们本有机会获得痊愈。该实验之所以被终止,是吹哨人联系媒体,该实验内幕才被公布,引起全国轰动。然而实验终结后,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没结束。《非裔美国人报》说:“600位受试者皆为黑人,能说这与种族无关?”由于该实验参与者都是黑人,导致黑人不信任美国公共卫生,甚至导致他们不再相信医疗,有一些黑人开始变得不愿意接受常规疫苗。
健客:真是悲剧啊!
云飞:如果,这场实验真的留给我们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科学如果没有受到监管,也会沦为罪恶的深渊,哪怕这项科学实验的目的是为了造福人类。
1940年,美国传记电影《埃尔利希博士的魔术子弹》上映。影片由威廉·迪特尔执导,爱德华·罗宾逊主演。
健客:不了解这个导演,但爱德华·罗宾逊是不是饰演《小凯撒》中的黑帮头目里奇,被追授奥斯卡终身成就奖,被收入美国电影学会选出的25个最伟大的美国电影男明星名单。
云飞:嗯。电影记录了埃尔利希的主要成就和挫折,再现了富有同情心的科学家形象。埃尔利希总是首先告诉助手和同事有关服用药物的风险。罗宾逊说:“我阅读有关他的生活和时代,研究他的照片,在镜子前练习手势,试图使自己处于他的精神状态。”
同年,日本电影《静静的决斗》上映。影片由黑泽明执导,三船敏郎主演。是一部与梅毒有关的医学题材电影。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本已染上梅毒的士兵中田进因伤被送进野战医院,军医藤崎恭二紧急替他开刀治疗,却不慎被传染了梅毒。退伍后藤崎不敢将此事告知相恋多年的女友松本美佐绪,借故拖延婚事,一拖就是6年。松本受不了双亲的压力,选择改嫁他人。峰岸对藤崎动了真情,明知藤崎身染性病却仍愿意献身,藤崎向之哭诉自己多年来在欲望和良知之间痛苦挣扎。虽然有欲望,但良知及医师的身份使他一直压抑。后来藤崎拾起听诊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健客:唉。
云飞:啥也不说了。
1977年,美国电影《麦克阿瑟传》上映。影片由约瑟夫·萨金特执导,格利高里·派克和丹·奥赫里奇主演。派克将已成传奇的麦克阿瑟将军塑造为有血有肉的凡人。特别是将这位一代名将如何被总统逼退的心路历程表达得淋漓尽致。
健客:这个片子也跟梅毒有关系吗?
云飞:麦克阿瑟有“梅毒司令”之称。1945年9月,当他以盟军统帅的身份降落日本时,日本政府专门设立特殊慰安施设协会,以国家之名,召集女性为美军提供合法的性服务。电影《人证》就是以此为背景,讲述美日混血儿最后被日本母亲刺死的悲剧。后来,性病不可避免地在美军中大量传播,美国国内民众反映强烈。
健客:电影《长津湖》中也提到了这位美国将军。
云飞:说到《长津湖》,你听说过麦克阿瑟的忠告吗?
健客:没听过,你讲讲。
云飞: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有记者采访麦克阿瑟。82岁高龄的麦克阿瑟告诫说:“谁想跟中国陆军打仗,一定有病!”
健客:说得对!
云飞:他还说过,“老兵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健客:真是伤感啊!今天怎么聊了那么多电影啊?
云飞:哈哈,也许是深秋带来的别样情愫吧。我觉得:虽然艺术作品内容不全是史实,但是艺术作品本身也是物证。人类历史需要物证。那些承载历史、触及灵魂的优秀艺术作品,穿越时代,历久弥新。
加缪小说中的人物里厄医生提醒我们的“鼠疫病菌永远不会死亡或消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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